牵安的胞弟李岗说,谦谦君子是李安的禀性,他待人诚恳,待电影诚恳,待电影公司与同僚诚信,不乱用投资人的钱;他的镜头和叙述,不晦涩,不说教,有留白,有余韵,平静灵秀,对得起观众。李岗说,同时存在一个他不太能把握的“西方的李安”。他看李安的毕业作品《分界线》,看《理性与感性》,看《卧虎藏龙》,都有那种陌生感。
从某个角度望过去,李安像古代人,没有近人彪悍的“自我’’——也有可能,他内在的“本我”已经强大到超越了形式上的“自我”。他的做小佚低不是一种姿态,更像是一种习性。他待人接物的方式是儒家的,彬彬有礼,不远不近,但又是重人情的。1993年《喜宴》在柏林电影节拿了金熊奖,李安穿件旧羽绒服去领奖,正下雪,媒体一拥而上,朋友迅速扒下他的旧羽绒服,把自己的呢子大衣往他身上一披,让他走上红毯。那天晚上很冷,朋友始终穿着单薄的西装,手里拿着他的羽绒服,李安说,他很长一段时间心里都记挂着这件事。
换个角度看,他又是极新颖极现代的。他对电影新技术毫不迟疑的拥抱,抓住电影每一寸“着色相”的机会求新求变,好像始终停在18岁。《绿巨人》是根据畅销漫画书改编的,开场镜头以“闪电交错”的方式呈现,典型的恐怖片开场;然后是分割画面;狂放的剪接。到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造浪,驯虎,拍真人3D,登峰造极。只有当说英语的李安讲出他脑子里在琢磨什么,听到那些带着纽约腔的“这很过瘾”“十分有趣”“这太爽了”,听他讲11月11日即将上映的《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你才有可能触到一点点18岁电影少年的狂热和勇敢,瞥到一眼那个一往无前伺服电影的王的影子。
李安电影的天分,借李岗的话,像麻将中的“五门齐”。电影的声、光、影、剪接,他都在行,会玩很多手段;他又深迷戏剧,懂得起承转合与冲突,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
一百多年前张之洞一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说出了一种在困局之中不得不变又试图在根基上自我保全的态度;传到李安父执辈手里,就是新学育人、富国强民;传到李安手里,就是在电影里对东西方文化的扬弃——东方的伦理和情怀、西方的视角和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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