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语文的根扎进课堂里——《宝玉挨打》教学实录及其点评

将语文的根扎进课堂里——《宝玉挨打》教学实录及其点评

四川省绵竹中学  龚志华

下面是我的弟子王婧老师所上的一堂语言细节评点课，实录如下：

师：什么叫细节描写？

生：细微、细小的描写，细枝末节的描写。

师：那就是说，细节描写可以体现在一个动词，一句话上。回顾已学过的文章中，有哪些细节描写让你记忆深刻？

生：朱自清写父亲背影那一段。

师：在我们学过的小说里，举两个细节描写的例子？

生：孔乙己在酒店喝酒，“排出九文大钱”，“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排”表现了他的得意，“摸”表现了他的窘迫。

生：阿Q到酒店里喝酒，“从腰间伸出手来，满把是银的和铜的，在柜上一扔说，‘现钱！打酒来！’”表现出他有点炫富的心理。

师：细节描写可以分为哪些？

生：语言、动作，心理、肖像、场景等。

师：细节描写有些什么作用？

生：它可以塑造人物形象、揭示人物内心世界、表现人物细微复杂的感情，甚至可以点化人物关系、暗示人物的身份或处境，揭示文章主旨等。

师：看来同学们对这个概念有一定的把握，细节描写在文章描写中，往往被看似闲笔或赘笔，无关紧要，可有可无，但都是作者精心设置和安排的，不能随意去掉或取代，阅读文学作品时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文学作品中细节描写的赏析能力，是文学能力高低的重要标志之一。

师：《红楼梦》这部文学巨著是细节描写的一座宝库，它如同我们自己的生活，即使琐琐碎碎、点点滴滴，仔细看去，耐人寻味，可以说《红楼梦》最迷人的部分不是情节而全在生活细节，这节课我们就走进《红楼梦》的多姿多彩的细节描写中，领悟曹雪芹高超的艺术技巧。我记得海明威说过：小说如冰山，浮在水面的内容只有八分之一，还有八分之七的内容隐藏在水底。读者应该借助水面的八分之一去领会水底的八分之七的内容。大家在品读《红楼梦》的细节时也应该如此，从言内之意读出言外之意。

在我们进入文本之前，我先给大家介绍一种品读细节的方法——评点法。

评点：是研读文章的一种重要方法，就是在阅读文本的基础上，对文章的内容（作品的思想、观点、情感等）和写作方法进行评论与分析，从而深入理解文章内容的研究性学习方法。

评点要求：

指出自己要评点的细节描写的内容。

评析这一细节描写有什么作用或效果（表达了什么样的情感和思想，表现了作者什么样的独到的艺术技巧。）

现在大家默读《宝玉挨打》，并运用这种方法品读文中的细节，请主动站起来给大家展示你品读的内容。（三分钟过去）

生1： 68页“只见宝玉托着一丸药走进来”，“托”字表现出了宝钗的光明正大，表明她对宝玉的关心，她专程送来又能避嫌。

师：品读得非常好，薛宝钗从大观园西北角的蘅芜苑到东南角的怡红院一路托过来很招摇，好让别人知道她给宝玉送药了。

生2：66页第二段第三行，“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犹嫌”“踢开”“夺”“咬牙”这些动词说明贾政极度愤怒，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痛打宝玉。

师：捕捉的这几个动词非常准确，品读得非常精彩，那么这句话里还有一个动词是什么呢？这个词有什么意味吗？

生：“盖”字，打的面积大。

师：“盖”字的声调是几声，而“打”字的声调三声，四声和三声有区别吗？

生：四声比三声更能表现出打的力量大，说明贾政是在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在打。

（同学们的品读渐入佳境，一个个更加跃跃欲试了）

生3：63页最后一段倒数第二行，“忙接进厅上，坐了献茶。”说明贾政对长史官的态度很恭敬，可“未及叙谈，长史官就先说到”这里我感觉长史官很鲁莽，他到别人家里，主人还未开口，他就喧宾夺主了，而且他只是忠顺王府里的一个掌管内务的奴仆，这个细节非常有意思。

师：你的眼光很犀利，一下子就看出了这里的文字暗藏玄机，官场上人们见面往往先说些应酬的话，比如今天天气怎样，最近身体可好等等，可“未及叙谈”长史官就直奔主题了，要知道贾政是一品大员，官位可不小，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生：贾政对长史官的礼遇可看出贾政怕得罪忠顺府王爷，长史官的鲁莽是因为背后有王爷撑腰。

师：大家说得好极了，我们看看紧接着的几句话就会更加能证明长史官的狐假虎威和贾政自称学生是因为摄于王爷背后的威力。这两家在政治上可能不是一个派别，也可能曾经有过什么过节。

师：长史官造访贾府，贾政和长史官的对话，能不能找个细节来品读一下？（生迫不及待地举手）

生4：“王爷亦云：‘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和我家老人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这句话表明戏子社会地位低下，没有人生自由，王爷包养的戏子多。

师：分析得非常到位，大家怎么不给这么给力的分析鼓掌呢，（教室里充满热烈的掌声）王爷利用权力和财富包养戏子，包养多，只宠爱一个，其它“后宫三千”也就失宠了，这个戏子“谨慎老诚”不会把他的私生活拍照并晒到网上去，我们发现，小说比历史还真实，历史是不会把这些记载下来的。

生5：老师，我发现，贾政教育宝玉的一句话很有意思，“该死的奴才！你在家不读书也罢了，怎么又做出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来！那琪官现是忠顺王爷驾前承奉的人，你是何等草芥，无故引逗他出来，如今祸及于我”我感觉贾政不是在教育儿子，而是怕自己丢官。（未等我开口，掌声雷动）

师：掌声已经表明他分析得非常好，贾政不是问宝玉你为什么要跟戏子交往，而说你为什么要触犯王爷，你找其它的戏子也罢，王爷得罪不起，贾政真正担心引火烧身。

生6:67页，贾政打宝玉后，贾母来了，贾政“忙迎接出来”，“贾政上前躬身陪笑道”“忙跪下含泪说”“贾政又陪笑到”“贾政听说，忙叩头哭到”，贾政的这些举动表明他非常害怕母亲，也说明贾政还是很孝顺的。

师：真了不起，这里反映出我们中国文化的特色，不论儿子在外做多大的官，扮演什么样的社会角色，贾政是一品大员，只要母亲一出现，你立刻变成孩子，你就会诚惶诚恐，自我个性全部丧失，也看出母亲的权力很大，贾家是满族，母亲的权力非常大。

生7:69页中间宝钗的一句话反映出她独特的个性形象“据我想，到底宝兄弟素日不正，肯和那些人来往，……你何尝见过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有什么口里就说什么的人。”她既批评了宝玉的不是，也说出自己哥哥大大咧咧的性格，她用的是儒家的伦理在评判宝玉，反映出宝钗的细心周全和理性。

师：你们一个比一个厉害，找出的细节很准确，品读得也都很精彩。这位同学从宝钗的话语里品读出宝钗的形象。很好。（由于时间关系，本想就此引入下一个环节，可是一个学生已经站起来了）

生8：66页倒数第七行，宝玉挨打后，王夫人来了有一句话“忽又想起贾珠来，便叫着贾珠哭道：‘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我觉得王夫人更爱贾珠，不爱宝玉，不知道贾珠是谁。（文科平行班的学生，极个别学生读过《红楼梦》）

师：有谁知道贾珠是谁？帮她回答一下，还有王夫人究竟爱谁？

生9：贾珠是王夫人的大儿子，很听话，可早死了，李纨是他的遗孀。王夫人爱自己。

师：原文有依据吗？

生：67页最后一段“你替珠儿早死了，留着珠儿，免你父亲生气，我也不白操这半世的心了。这会子你倘或有个好歹，丢下我，叫我靠那一个！”说明王夫人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教室里掌声一片）

师：你们水平真高。王夫人对宝玉的爱有私心，她担心的是自己是否有依靠。为什么会这样呢？能说说原因吗？

生10：“今日越发要他死，岂不是有绝我”这说明王夫人是没有独立性的，他只有靠儿子。

师：很好，大家知道，过去，女性的生命多半是依附在另一个生命上，“三从”告诉我们，一旦那个女性所依附夫人生命不存在了，自己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有儿子，“母凭子贵”，王夫人才能在两个庶出的妻子面前风光无限，死后也才能入宗祠。（时间不多了，我又想于此导入第三个环节，可科代表手举得很高）

生11：贾宝玉知道自己要挨打时，急得在厅上干转，可在这十分紧急的情况下，作者安排了一个半聋的姆姆很有意思，让她曲解宝玉的话。

师：非常了不起，我们科代表品读的是作者的艺术技巧的细节，他的品读又高了一个层次，他说的这里反映出了曹雪芹写作技巧的高超，在非常紧张的时候插入了一个玩笑，一紧一松，一张一弛，这是文学写作的节奏调整，无巧不成书，使读者跟着紧张起来。聋子的“有什么不了的事？老早的就完了。太太又赏了衣服，又赏了银子，怎么不了的事！”这句话有什么含义吗？

生：对生命的冷漠。

师：曹雪芹借姆姆的口说出贾府的人们对生命的冷漠。科代表请坐。

生11：不，我还有一个细节要说。66页第三段第三行，“王夫人一进房来，贾政更如火上浇油一般，那板子下去的又狠又快。”贾政打宝玉在是在做给别人看，我们平常生活中经常看到类似的事情。（掌声又响起）

师：也许没有下人和王夫人在旁边，贾政也舍不得那么狠劲儿地打宝玉，他在表演，因为他担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看在眼里，他教育孩子也是在对外宣传，让别人看到，即使是自己的儿子，我也要维持正义，其实他这种做法，是为了维护他在官场的威严与虚荣。

生12：宝玉挨打后，众人来探病，作者把黛玉放在第二个来，是有意跟第一个来的宝钗和第三个来的王熙凤形成对比，更加突出黛玉对宝玉的心疼。这个艺术技巧不可小视。

师：不简单。也从内容中跳出来，看出了作者是怎样组织安排文章内容的，放在中间比让黛玉第一个来探望，更能突显黛玉的与众不同的爱，宝玉挨打，这么多人来看，真正心疼宝玉是袭人等，而黛玉最最心疼，黛玉的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伤心之重，哭的时间之长一目了然。

生13：黛玉说“你从此都改了吧”是心疼和无奈之举，打在宝玉身上，疼在宝玉的心里。宝玉“就便是为这些人死了，也是情愿的！”宝玉没有改变自己的追求和志趣。

师：我很欣慰，今天同学们表现出了非常高的欣赏水平，可高考不考你口头鉴赏，只能用文字书写出你的看法，因此，我们还得把口头表述转换成文字，我先给大家示范一下怎样答高考细节描写题。

文中有一处写贾环的细节请大家找出来并品读，哪位同学给大家介绍一下贾环？

生14：是贾政的庶出——赵姨娘的儿子，他经常被人骂，他们母子也经常做陷害宝玉的事。

生15：65页贾环告状，污蔑哥哥。

师：《红楼梦》是说不完，道不尽的，今天我们了解的只是冰山一角，希望同学们课后能够围绕着“写什么”和“怎么写”的细节再细细地品读这本巨著。《红楼梦》是历久不衰的经典名著，是源头性的作品，其他一切作品都从它衍生发展而来，我们读懂名著，其他作品都不在话下，高考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点评】这堂课获绵竹中学青年教师优质课竞赛一等奖，笔者认为当之无愧。这堂课出现在高三，执教者王婧老师没有为考而教，没有放弃一些老师早就放弃的第六册《红楼梦》专题阅读。王婧老师是如何进行《宝玉挨打》一课的阅读教学的呢？这就是打破教学常规，以语言细节为抓手，引导学生品味语言的“言内之意”和“言外之旨”“言外之味”，通过语言细节的评点，学生不仅理解了小说内容，而且把握了小说人物思想与性格，还赏评了曹雪芹独到的语言细节表现艺术。从这一点上来说，这堂课有特色，有高度，也有深度。

作为语文，其内核是蕴蓄着精神、思想、情感的语言，阅读课堂我们就要以理解与学习语言为其核心，从语言细节中去感受背后的思想、情感、精神。语言是语文的生命之根，如果我们注意在课堂上去尽心浇灌，那它可以开出思想之花、情感之花、精神之花，可以开出语言艺术之花。

让我们把语文的根扎进课堂里，借丰厚的课堂土壤，借师生文化养粉，借学生的情感之水，共鸣之乐，把语言的种子培育好，让它发芽，抽叶、开花。这样，语文这块园地该是多么的美丽和风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