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文吉
她又一次看着那个叫慈的女人在她的面前飞奔而过。慈在追赶一只猴子,确切地说应该是在追赶两只猴子。一只母猴儿背着一只受伤的小猴儿。
连续三天,慈不知疲惫地在山坡上、树丛中寻找和追逐。有时候慈急了,会对着她呼喊,快帮我拦住那只猴子。她有时候也会起身,象征性地做一下敷衍的拦截。她觉得慈真的有些神经,人怎么可能逮住一只活蹦乱跳的猴子。
她和慈都是猴山保护区的临时雇佣人员,主要负责观察和记录猴群的生活动态。她们虽然经常碰面,但基本没什么交流,因为她们都喜欢独往独来。
对待工作,她远没有慈认真。慈对待这些猴子就像一个母亲对待一群孩子,本职工作以外,她还会给猴子喂好吃的,帮猴子治伤。树阴下,有猴子围聚在左右的慈,一脸的阳光。她有一点点的羡慕,但她拿不出阳光的心情来亲近猴子,她之所以接受这项工作,只是让自己长期滞留在山里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而已。
猴子为争夺食物和领地受伤,是经常发生的事情。面对受伤的猴子,她们的态度也全然不同。她觉得优胜劣汰是自然界的法则,由它们自愈是最好的办法。但慈不同,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救治那些猴子。
这次受伤的是一只小猴儿,母猴保护孩子的意识太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看着慈徒劳地追逐,她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忽然,追赶猴子的慈一脚踩空,从陡坡上滚落下来。
听到惨叫声的她,急急地奔了过去。她背起慈,尽管自己的看护房就在附近,她还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背着慈向南山的慈的看护房走去。她还是第一次进入慈的房间,墙壁上,一个大男孩青春张扬的照片牢牢地抓住了她的眼神。看着她凝视的目光,慈说,那是我的儿子,属猴的,比猴子还要聪明,比猴子还要顽皮。
她轻轻地拔下那些刺进慈肌肤的树枝和草棍,简单包扎后,她带慈去了医院。医生对慈的伤腿进行了复位和固定。看着苍白憔悴的慈,她忽然觉得她们之间有种莫名的亲近。她问,你这是何苦呢?慈说,那只小猴儿伤得很重,如果不救治,是会死掉的,我必须帮它,可惜它的母亲不懂得接受别人的帮助。
慈又说,其实我以前也不懂。说这话的时候,慈的眼睛里就有了闪动的泪光。她知道在别人有倾诉欲望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方式。
慈接着说,我先生去世得早,为了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我把精力都投给了事业发展,却忽略了对孩子的管教。曾经有一位医生对我说,把孩子交出 来吧,不接受医生的帮助,你可能会失去儿子。那时候,我的孩子还仅仅是一个吸毒者。
后来又有一个警察对我说,把孩子交出来吧,不接受警察的帮助,你可能会失去儿子。那时候,我的孩子已经是一个贩毒者了。最终,我没有改变他,他因拒捕而被击毙,就葬在保护区南山的南坡。我在这里工作,其实就是想多陪陪我的儿子,我相信这漫山的猴子中,有一个就是他的化身。
听着慈的讲述,她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她紧紧握着慈的手说,你安心养伤,我会去帮你救助那只受伤的猴子。
她回到了猴山,开始了寻找。很幸运,在山顶那棵孤零零的老树上,她很容易就发现了它们。母猴儿蹲坐在树上,小猴儿蜷缩在母亲的怀里,前肢悬垂,一动不动。母猴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只专注地翻弄小猴儿的皮毛,耐心细致地为小猴子捉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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